满碗香菜

偏要恣意

【文严文】离弦 第七章

凛北的军士体格健壮,力量笃厚,即使是操练也都提着实打实的重刀沉枪,若是拼力量,那没有人会把胜出的筹码押向严浩翔。


冽风鼓袍摆,粒雪卷履上。


冷锋削眉过,长剑挑重枪。


两抹雪亮的锋刃在干凓的风中“呯铛”相击,粗坚实重的枪杆压弯了薄刃的脊梁,就在即将折断凛锋之际却被切着杆身堪堪侧挡。


不断出击的攻势既如八月里的一场疾风骤雨,又如同一堵密不透风的墙。


可严浩翔始终淡着面色,双唇轻抿着出剑格挡。


枪缨擂身侧,却被反应疾速的剑锋刺斩得进退维谷;枪尖削耳过,却被铮然闪至的剑背不动声色地接挑到了一旁。


看上去严浩翔时时错步,总在闪避,但贺章的每次攻击都未伤到他寸缕。那些瞧着雷霆般的攻势,竟都被严浩翔或正面迎击或迂回宛转地化解。


待比过半场,贺章已喘着粗气,而严浩翔却因一直只守未攻而保存了大半体力。


观台上的刘耀文拳头紧了又紧,松了半松。


见招拆招,以柔克刚。


这一局,严浩翔不像是在打没有准备和思量的仗。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比试场,贺章已明显露出了焦躁的迹象。


这正中严浩翔下怀。


贺章再出枪时,严浩翔瞬时侧眸一定。


这招他方才出过。


看来方才那些急密的进攻已经近乎包含了贺章的所有招式。


见严浩翔似有那么一瞬的分神,贺章面上一狞,双手握枪抡着杆就朝那腰窝刺去——


“呯!”


一抹纤细的银光接住了猛刺的枪尖,贺章登时屏凝了呼吸,瞪紧了双目。这出乎意料的兵器相撞声瞬间扰乱了他的心绪,他下意识地抬了眼,不敢置信又茫慌的神情直直撞上了那双沉稳笃定无甚波澜的深邃瞳孔。


心下陡然一凛。


握着枪杆的双手也不知不觉地不再攥那般紧。


严浩翔眸色凛然一沉。


就是现在!


稳接在杆身下的剑锋乍然一划转,紧接着又被用了七成力气向身外遽然一挑甩!


枪杆不容反应和质疑地被抛飞出去,在空中“咻!”地划出一道弧线后重重直直地一头扎进了土地里。


“你轻敌了。”


贺章掩饰不住不甘和不可置信,可严浩翔望着他,神情语气仍俱是沉定。


“你枪法攻势猛迅,力道也强硬,这都是你的优势,可你太急于、执着于数招内将对手快速击败,未能达到便焦急浮躁,弊端暴露得明显,便容易被对手拿捏。”


贺章起初闷着气别过了脸,听着听着便逐渐服气地垂下了头。


严浩翔话音落地片刻,他便认服地抬起了脸,一抱拳,军中汉子粗犷沙哑的声音在比试场坚定响起。


“谢展司云指教!”


严浩翔淡淡地舒了舒唇角,平和又有力地道:“言重了。日后还要多包容指教。下一位吧。”


跑过来的徐寒知赶忙道:“司云可以稍作歇息的。”


“今日比试本就耽搁了操练的时间,我暂时还能维持住的,若是可以休息,那不妨都留给第二场结束,如何?”


“当然可以,悉听尊便。”


队伍中走出了一个身材魁梧的人,他的刀法更是又快又重又狠,看他粗眉扭皱的神情,他应当不似贺章那般容易焦急。


刘耀文朝祁沐递了个眼神,又往不若那边扫了一眼。


祁沐稍顿一瞬,旋即会意上前。


“不若,司云这两日怎么样?可好些了?”


“嗯,膳房多匀出一碗牛乳,司云每日都按时饮下,还再三嘱咐我好好谢谢呢。”


“今日比试突然,回去以后叫陈医侍看看。”


“卑职明白,司云心有考量,应当不会叫自己受伤。” 说这话的时候,不若特意小声了许多。


“此话怎讲?”


“昨夜司云曾问我,队伍的操练日常如何,功夫较强的军士有哪些,人又都如何,还有,凛北的比试是什么样的规则。”


祁沐不禁一诧。


刘耀文得知后,因为严浩翔喝了牛乳养得不错而悄悄欢愉的心情也倏尔讶然。


所以严浩翔都已经料到了!


他料到了凛北的军士或许会让他比试,所以提前打听,而出于他自己的身体状况,又在徐寒知和军士们面前装作不知情,让大家放松警惕,以保存体力和让对手轻敌的战略赢下第一场比试。


他选择把休息都留给下一局,想必又是有所顾虑。


厚刀劈破开凓风,裹挟着闷啸的风声直朝严浩翔面门逼去。


严浩翔提剑相迎,沉稳镇定,刘耀文觉得自己比他还紧张,目不转睛地盯着比试场上的形势。


对手重,他便轻。


对手袭,他便迎。


迅捷的出剑和难以瞧清的足影均叫人花了眼睛。


渐渐地比试陷入僵持。


这才第二场,现在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严浩翔定耗费了不少体力,一直这么下去他身体怕是会吃不消。


刘耀文很难不担心。


椅子上的身体也跟着如坐针毡起来,不自觉地微微前倾着注意比试场上的情况。


严浩翔提着气,回身的瞬间眼前便一道黑影劈了下来,直逼面门,他抬剑格挡,可双方力量本就有所差距,如今他拖着病体便更是悬殊,眼见着这比试要输——


剑身遽然向一旁侧开!与刀刃割裂一般咬牙切齿地相互切过,尖利的声音只冲人耳膜。严浩翔一咬牙,在霍河又要压下刀锋时迅速转腕抢下了先机,利落疾速地将自己与剑身抽离了劣势与压制。


卯足的力气收不住,霍河一刀砍到了地上,严浩翔则快速踏上刀背腾跃而起,又借力使力,抓住霍河提刀的气力,足尖一点,在跃得更高后直接将那刀踢脱了手,同时他自己的剑尖也直奔霍河命门而去。


“霍兄弟,得罪了。”


泛着冷光的剑尖在离喉咙仅半拳之隔时被稳稳收住,又被缓缓收回。瑟风吹过,霍河这才惊觉自己已冒了一身冷汗。


“是在下冒犯了司云,还请司云怪罪!”


“比试而已,不必挂心。我在技巧上胜了你,有些胜之不武了。” 


严浩翔难再维持平心静气,这副病体骤然承受了两场比试,即便他已有所准备也一再谨慎小心,也是实打实的气运出去,实打实的力气使出去,于是见徐寒知又过来,他便没再推脱休息。


队伍缓步走出了第三位比试者,严浩翔润了口水,本在掩唇轻咳,一见那人,拳头一紧。


在询问不若之前,严浩翔便已对那人有所耳闻。


萧笠。凛北为数不多的最擅长用剑的人。


同他比试,之前两场用的偏巧方法大抵都不管用了,若不使出真本事,怕是难赢了。


他原还想着能否避开同萧笠比试,但最终还是要应对。


藏在袖间的银针仅隔着一层薄料将冰凉传至皮肤,严浩翔缓着气力,想着还是没能躲开这一步。


这法子是他过去听说的,没见别人用过也没亲自实践过,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只能拼力一试了。


最后一场比试在众目睽睽下紧张严肃地开始,观战的人皆脸色愀然,刘耀文凝着面容问祁沐:“方才叫人去请陈医侍来,人到哪了?”


“不若去迎了,马上就到。”


伏于地面的雪泥被剑尖挑起又如花穗般摔落在地,两人足下都疾速错着步,有如生了风,剑身互相追逐缠斗,一时间难分高低。


刘耀文明白了严浩翔为何要把体力与实力都保留到第三场,但他目前还不知道,碰上萧笠在严浩翔意料之中却也是意愿之外。


封压已久的内力突然被强行打通又运作起来,严浩翔不可能没有不适,但他只能强撑着适应。虽然也急于结束战局,但不能刚训诫完贺章,自己就立刻也浮躁焦急。


论真实实力,萧笠与严浩翔不是没有差距,问题就在于严浩翔的身体。


喉咙里渐渐漫上血腥气,严浩翔咬牙吞了回去。再拖下去实在不易,他一边竭力提气连守带攻,一边如鹰隼般紧盯着时机。


可数招过后还是明显地渐处劣势,以他的身体状况,一旦陷入困境便难以脱离。


刘耀文的心也跟着悬到了嗓子,两把雪亮的剑身一瞬铮开一瞬又绞缠在一起,他真怕严浩翔会在比试场上倒下去。


然而下一瞬,他的双目就蓦地瞪紧瞪大。


那翻腕的动作,旋身的起势,出剑的利势!都是当年刘耀文看到那些,严浩翔自己钻研的招式!


一时之间观战的军士们也瞠目结舌,前一瞬还要深陷劣势,转眼之间竟扭转了局面紧抓住了优势!


萧笠自己也对这瞬息反转的形势反应不及,严浩翔突然的出招令他始料不及,且不说他没想到严浩翔还有如此气力,就是这些招式他也未曾见过。


如此数招过去,眼见着便是输了。


剑尖直直插进地里,严浩翔强撑着站直。


“三场比试已过,诸位是否还有异议?”


连萧笠也赢了,军士们自然是无从再质疑,队伍中的人陆续淡去了眼神中的不屑与质疑,此时萧笠先上前一步,抱拳躬身,肃然道:“今后还请司云多加指点。”


贺章和霍河的身影也从队伍中踏了出来,闷声嗡气着抱拳道:“今后还请司云多加指点!”


有这三人起头带动,人群里终于响起了齐声的簇拥。


“徐总领,您留在这儿整顿一下队伍,展司云稍歇片刻,回来再开始指导操练。” 见严浩翔唇色也微微泛白,刘耀文便对徐寒知如是说道。


路上他想问严浩翔方才的那几招剑法,可严浩翔的面色也抑制不住地苍白起来,刘耀文便暂且将话压在了喉咙里。


氅衣下的拳头颤抖着攥紧,脚下的路也慢慢变得恍惚,眼前阵阵发黑,严浩翔觉得身体里有如倒海翻江,扶着他的不若觉察了不对,紧张地问:“司云您怎么了?”


严浩翔欲开口言,可刚启开一条唇缝,喉间连带口腔就忽然涌上一大股腥甜。


“司云!”


“严浩翔!”


身子沉重得有些不受控制,他似乎听见有人唤他,可那些声音又是那么飘远难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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